阿妹

许久以前,在我还未搬到常平路的房子时,我和母亲和二哥航生一起住在蒲甲路的一栋旧屋里。

 那时父亲还在行船,大哥敬生尚在军中服役,母亲入不敷支 便带着我们搬到旧屋的小阁楼里。

我当时年仅八岁,正是少不更事的时候,整天在阁楼跑跑跳跳,实在让母亲非常头疼。 由于家里付不起学费,我也没有上学,那时读三年级的二哥便会把旧课本借给我,由得我在书上写写画画。 这样的学习方法,虽见不得高效,却也让我学会了不少生字,算术也多多少少能运用一点。

住了两年后,阁楼的另一个房间来了一户新住客。 一向好客的母亲反常的没过去串门子,反倒警告我们别跟他们来往。 当我和二哥问起时,母亲摇摇头,只道是秘密。 后来,从楼下的老裁缝夫妇的口中,我才知晓新住客原是一对姓范的母女,母亲年约三十岁,身材瘦削,甚少说话。 女儿大约五岁,留着一头妹妹头,于是我悄悄给她取了个绰号阿妹。

每逢下午,阿妹的母亲总爱穿着洗得发白的粉色旗袍买菜,隔着小露台的栏杆,我总能看到她晾洗的衣服和刚买的菜,有时是黄了的菜叶,有时是萝卜头,都是我不爱吃的。

阿妹和我一样也不上学,我们经常会在各自的小露台碰见对方,她说自己叫珊儿,父亲同样也在行船。

有时候,我会把二哥的旧课本压在栏杆上,教阿妹认字。 阿妹很聪明,一星期便学懂了一至十的写法。 由于怕被母亲责骂,我们的教学一般会在母亲上班时进行。 放学后的二哥偶尔会参与,但更多时候,他只是躲在一角写作业,不时澄清一两个知识点。

我们的对话一直持续了半年多,仲夏的某一天,早班回来的母亲终于发现了小露台的秘密。 她狠狠的把我骂了一顿,并锁上了小露台的门。 我不甘心地把耳朵贴在房门上,听到母亲对阿妹的母亲破口大骂,吓得阿妹一直抽泣。 阿妹的母亲并没有反驳,只是唯唯诺诺地不断说着对不起。

过了几个月,阿妹和阿妹的母亲搬走了,父亲也行船回来,一家人搬到了常平路的新家,开始过小康的生活。 后来,我们又搬了几次家,可阿妹再也没有出现过。 我曾问过二哥几次,可他始终记不起阿妹这个人,更笑称一定是我记错了。 但我常常在想,阿妹现在身在何方? 她的父亲回来了么? 她现在结婚了没有?

1976年的初春,我和丈夫在长春结婚,并搬到了任教学校附近。 在收拾行李之际,我在房间床底下的箱子找到了一叠笔记,笔记下则是二哥当年的旧课本。

我小心翻开课本,突然在一页的角落找到了几个小字。

字歪歪斜斜的,有些笔画也错了,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认出了那些字。

那是阿妹的名字,阿妹原不叫风儿。

她和我一样姓冯,全名冯童。

清风徐来,微微翻起了课本的纸页,而我终于知道母亲当年深埋在心中的秘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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