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铁嘴喜欢张启山。
张启山和齐铁嘴差不多大，可齐铁嘴第一次见他时，张启山看起来像是个十三岁的孩子，五官还未长开，若非眉间的那股傲气，倒也像是个逃难的纨绔公子。
搬进城里未满三天，张启山便独个儿跑到齐铁嘴摊上算命。
「小少爷算命吗?」齐铁嘴笑嘻嘻的收下几块银币，着张启山摊开手掌。
张启山依言，齐铁嘴略略一看，却只觉掌纹纹理怪异，琢磨好一会儿也得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齐铁嘴微微抬头看张启山，张启山却没什么表示，依然安静的等着。
齐铁嘴诚惶诚恐的对上张启山的眼眸，道：「不瞒小少爷，您一生多灾多难。虽有大富大贵之命，前半生却因时势而无福消受。而后半生您会有娶一个与您性格相反的妻子，只是……恐怕不能与您白头到老了。」
张启山耐心的听完齐铁嘴的话，苦笑着道：「若真是白头到老，那还真是可怕呢。」
「是是是，小少爷还年轻，人不风流枉少年啊。」齐铁嘴赔笑的道。
张启山嗯了声，又问道：「事业呢?」 齐铁嘴的心漏跳了一拍，他一直在迴避这个问题，不料张启山还是提起了。
「这……小少爷您将来会当官，后来参军，25岁您会遭逢大劫，过不了便会战死沙场。」
张启山挑挑眉，示意齐铁嘴继续説下去。
齐铁嘴故作冷静的呷了口茶，又续道：「过了这关，35岁以前你会遭逢大劫，妻子离散，众叛亲离……」 齐铁嘴越说越小声，最后乾脆闭嘴，小心翼翼的看着张启山阴晴不定的稚脸。
「继续说。」张启山又递了几枚银币。 齐铁嘴慌忙摆手，近乎是哀求似的求饶：「不不不，预知天命可是会折寿的！」
张启山僵着脸，银币在手掌心翻了几圈，最后被他拍在桌上。声音不大，却着实让齐铁嘴心惊胆跳。
以他算命的结果来看，张启山绝对是个狠角色，日后若得罪他，估计连怎么死都不知道了。
「你不愿说便罢了，能说説我能活多久吗?」
齐铁嘴松了口气，挤出笑容道：「少爷您会好好的活着。」
张启山点点头，脸上波澜不惊。他捞起地上的猫，围巾往后一甩，便大步流星的走远了。
齐铁嘴看着桌上那十枚银币，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。他好久没见过这样的人了，上一次也是个寡言的孩子，被他好不容易的拉到摊上练习算命。
张启山，那历经大起大落的军官，怕是会活到地老天荒了。
齐铁嘴咂咂嘴，咕噜咕噜的喝光早已冷透的铁观音，决定从今天开始便死死抱张启山大腿。
以他的直觉赌一把，有人罩着之馀，说不定还能一辈子荣华富贵呢。
齐铁嘴喜欢张启山。
直至他五十九岁死前，还是这么想的。
齐铁嘴死的早，正应了他的口头禅，妄想知晓天运，终究难逃天命。
张启山偶尔会想起那口若悬河的算命师。
他今年六十岁，却仍然像是个三十上下的小青年，扮起知青毫无违和感。
夜深的时候，张启山喜欢独个儿上山拜祭。
齐铁嘴説此乃风水宝地，张启山不懂，却仍顺了他意，在他被夺权之前为他风光大葬。
张启山终究还是没能赶上见齐铁嘴最后一面，可他记住了他，有空的时候便天天去看他。
毕竟，齐铁嘴说过，能够日日靠他罩着，是齐家几辈修来的福分。
张启山紧靠着墓碑，孤零零的又渡过一场雨夜。